高通安蒙独家透露：终端AI有何颠覆性意义

 高通骁龙峰会首日,主题演讲结束之后,高通CEO安蒙走下舞台,几乎没有停歇就接受了我的专访。他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甚至次日就要返回高通总部圣地亚哥。此次他第一时间接受新浪科技采访,无疑是把C位留给中国市场和媒体。

 毫无疑问,今年骁龙峰会是多年以来最为重磅的一次新品集中发布。高通发布了第三代骁龙8移动平台和骁龙X Elite笔记本处理器,不仅通过算力大幅提升实现了生成式AI在终端落地,更在性能上压倒了苹果和英特尔这两个行业巨头。

 在半个多小时的对话中,生成式AI落地终端与中国合作伙伴是安蒙重点强调的两大主题。看得出来,安蒙的心情很好。在发布会上展示骁龙X Elite性能与能效秒杀苹果M2 Max和英特尔i9,成为笔记本处理器指标新旗舰的时候,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炫耀的神情。

 安蒙相信,终端侧AI将带来颠覆性的体验,带动生成式AI时代全面到来,给智能手机和笔记本市场创造新的升级需求。未来无所不在的AI必然是终端与云端的混合,同时也将推动Android与Windows两大生态平台的体验融合。

 在对话过程中,安蒙不断强调中国合作伙伴对高通生态的重要性。在谈到今年中国厂商与媒体回归夏威夷峰会的意义时,他连续说了两次“非常重要,非常重要”。安蒙提到,无论是智能手机还是笔记本还是电动车,高通都在与中国企业密切协作,几乎所有的中国电动车企都在与高通合作。

 安蒙在对话中提到,两大新处理器的发布有助于中国合作伙伴打入高端旗舰市场并拓展海外市场。而在峰会主题演讲中,小米总裁卢伟冰、联想CEO杨元庆、荣耀CEO赵明先后登台或以VCR的方式展示了他们对高通最新处理器带来的性能期待与即将发布的新品。

 安蒙解释说,高通之所以将计算平台更名为骁龙X,是为了强调极致性能,X是Extreme的意思。高通此次打造了业界性能最高的笔记本处理器,同时继续兼具移动、续航以及连接性等固有优势。他相信未来笔记本处理器会逐渐转向Arm架构。

 提到与苹果处理器的直接竞争,安蒙同样强调,高通并没有与苹果直接竞争,高通的客户才是苹果的直接竞争对手。他也不认为苹果内部定制研发处理器存在先天优势;认为高通和合作伙伴携手创新,总是好于单独一家企业的创新。

 以下为整理后的采访实录:

 新浪科技:今年中国媒体与合作伙伴全面回归夏威夷骁龙峰会,他们来到现场对高通有多重要?

 安蒙:非常重要,非常重要(注:他连续说了两次very important)。我们中国的合作伙伴阵营一直在扩大,有智能手机领域,有PC领域,还有汽车领域。他们对于高通来说意义重大,只有他们参加峰会,才能展现出高通对于他们以及我们之间合作的重要性。

 新浪科技:过去几年两国关系处在比较复杂的状况,这会对高通在中国的长期投入和合作产生影响吗?

 安蒙:我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看,看看已经达成的成就,高通在中国的合作范围和深度实际上一直在扩大。我们一直非常致力于携手合作伙伴,用科技拉近世界的距离。我们生活在一个紧密关联的整体经济中。我一直相信,中美企业界之间的紧密合作能够成为改善两国关系的重要推动力量。所以,我非常高兴看到中国合作伙伴来到骁龙峰会。

 新浪科技:疫情之前你每年都会去中国好多次。今年你已经去了两次,而且很快就要去第三次。今年你的访华行程取得了哪些成果?

 安蒙:首先是智能手机领域。我们对进入生成式AI和终端侧AI时代感到非常兴奋,我们团队与中国合作伙伴取得了不可思议的合作成果。或许你在演讲中已经看到,中国合作伙伴和与我们合作,基于AI模型,能够在拍照、图像、音频、翻译以及文本等诸多功能上提供了大量支持。第三代骁龙8处理器有潜力再次激活智能手机市场,创造一个基于AI的新升级周期,这也会给中国合作伙伴带来机遇。尤其是我们的一些中国合作伙伴正在积极进军旗舰机、高端机市场以及海外市场。

 其次是PC领域。我认为当下的PC市场发展正同时受到两个大趋势的驱动。首先是新一代PC,即PC和移动体验融合的新趋势;第二则是性能的提升,尤其是有了生成式AI在PC端的加持。这是我们很多合作伙伴一个非常好的新切入点。我们也很激动与中国合作伙伴共同设计了基于骁龙X Elite平台的新一代PC。

 还有则是电动车领域。虽然我们今天提到不多,但这是我们在中国合作伙伴关系拓展最好、最快的领域。我们几乎和每一家中国电动车企业都有合作。我们有着超过100家客户,包括了汽车厂商、一级供应商、以及软件公司。我们为此打造了诸多新的智能座舱芯片,支持辅助驾驶与自动驾驶。这是我们在中国增长前景非常好的一个领域。

 新浪科技:自从去年OpenAI发布ChatGPT之后,我们无疑正在快速步入生成式AI时代,你自己用过ChatGPT吗?

 安蒙:当然。此外我也是高通最早使用微软Copilot的用户,使用了Outlook、Search、Teams等多个应用。使用这些应用让我感到非常兴奋,我切身看到生成式AI正在改变用户体验。我相信用户会因为生成式AI而购买一部新的手机和一台新的PC。

 新浪科技:今天高通发布的第三代骁龙8和骁龙X Elite处理器带来了基于手机和PC终端的AI能力,这会给Android和Windows用户带来怎样的体验提升?

 安蒙:我会从两个方面回答这个问题。首先,终端侧AI正在将智能手机和PC从App为中心的用户界面转向智能助手的用户界面。云端和终端的界线正在逐渐模糊。第二,操作系统之间的界线也在逐渐模糊,因为当你使用基于App的用户界面时,操作系统具有重要意义;但当你通过云端在跨终端之间实现无缝衔接时,操作系统之间的界线就变得不再那么明显。

 这对Android、Windows或是VR生态系统来说,是令人激动的好事。因为我们终于可以看到跨生态系统的创新,给消费者带来AI驱动体验的真正价值。用户可以享受到每个生态系统的优势,而不是必须择其一。我认为这对Android、Windows或是其他垂直平台来说,都是创新的好事。举个例子,我们很多中国消费者同时拥有Android手机和Windows PC,现在OEM伙伴就可以给用户带来跨终端的出色体验。

 新浪科技:你怎么看待云端和终端这两种AI路径的前景?

 安蒙:我希望在主题演讲中传递的一个重要信息就是,未来的AI是无处不在的,AI在云端以极快的步伐演进,也在终端侧迅速发展,两者之间就是我们所谓的混合AI。云端AI可以继续带来拥有所有不同数据集进行训练的优势,拥有跨终端跨应用的优势。而在混合AI中,云端AI会依赖于终端的运算性能,在终端侧搭建一个非常巨大的运算平台,从而为云端提供更加相关的数据集,因为终端知道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这些背景可以为云端提供更加精准的信息。

 当然,终端侧AI本身也会有极大的发展。终端侧AI能够更为精准预测用户的每一个可能动作,AI知道你手机和PC中的数据,知道你的喜好、偏好、日程、沟通对象,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存在终端上的属于你私人的数据,但是基于这些数据,AI可以预测你的举动从而为你提供日常活动协助。我认为,未来我们讨论一部新手机的时候,我们讨论的是AI智能手机。而基于App的智能手机则将成为历史。

 新浪科技:现在高通同时拥有了具有终端AI能力的处理器和数据中心处理器,这能给高通在未来AI领域的定位格局带来怎样的优势?

 安蒙:高通DNA的一部分就是我们一直专注于突破运算性能的界线,而从不会牺牲电池续航,因为我们的绝大多数产品都是用于由电池驱动的移动类产品,无论是手机、PC还是电动车。因此,高通的一大优势就是在诸多不同产品类型都能做到很高的能效,这意味着你可以全天候不间断地使用终端且不牺牲移动性。

 举一个例子,我们与中国电动车企业的合作非常成功。开电动车,可以一直获取来自传感器、雷达、激光雷达和摄像头的数据,全时进行数据处理,辅助司机进行驾驶,确保汽车可以及时刹车避免车祸,甚至是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如果你没有一个高能效的AI引擎,那势必就会牺牲电动汽车的续航里程。

 这是我认为高通的独到优势,我们为这一时刻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打造极具能效的引擎,不仅面向智能手机、PC、XR、汽车,也同样面向数据中心。我认为这是个令人激动的时刻,我们的合作伙伴也因此能够在中国市场带来一些新的东西。

 新浪科技:说到电动车,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收集改装老爷车,能问下你现在开的是什么车吗?

 安蒙:我自己开的是一辆福特F-150皮卡。我对电动车着迷是因为我们在打造诸多数字化科技,让汽车变成全新的车轮上的联网计算机。如果你看看我们全新的骁龙座舱平台,就会知道诸多智能和自动化以及贯穿其中的运算能力。但与此同时,我也正在改装一辆70年代的老爷车。这是两种不同的乐趣。

 新浪科技:高通在笔记本处理器领域已经耕耘数年,但最近将笔记本系列平台更名为骁龙X,这次更名的意义是什么?

 安蒙:正如我在主题演讲所说,我们研发这一处理器的目标是重新定义移动计算体验,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研发了移动运算时代最快的CPU。现在是霸主更替的时候了(注:原话是一句美国俚语there's a new sheriff in town)。所以我觉得这是改名的好时机,X就是Extreme的意思,代表着极致性能。而且,我觉得更名之后,作为骁龙大家族中的新成员,希望未来可以继续担当移动计算的性能标杆。

 新浪科技:实际上智能手机和笔记本市场目前都处在需求下滑的时期,你觉得这段低谷时期会持续多久?

 安蒙:说说我的想法,我希望搭载我们今天发布的处理器的商用终端上市的时候,可以让用户下定决心升级新设备,购买一部拥有领先AI性能的全新PC终端产品。

 新浪科技:你认为未来的PC处理器会逐渐转向Arm架构吗?英伟达和AMD刚刚宣布要在两年内推出Arm架构的笔记本处理器。

 安蒙: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兴奋,这是一件大好事。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说,Windows生态系统正在逐渐转向Arm兼容的系统。但更为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笔记本系统转向Arm架构,更是手机和PC的融合。我觉得,PC转向移动架构,可以获得便捷通信、提升拍照、随时联网等诸多优势,而且终端AI会变得非常重要。但与此同时,用户并不愿意在游戏性能方面做出妥协。我觉得这就是同时具有移动性和PC性能的意义所在,我们对这一转变感到非常振奋。

 新浪科技:苹果同时研发处理器和终端,他们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完全定制自己的处理器,而高通则需要为所有合作伙伴研发通用的SoC平台,这是否意味着高通在处理器研发方面面临着不利?

 安蒙:我不这么看。世界在飞速变化,我在主题演讲中提到了两件事。第一是我们和Meta的合作,我们一直在和Meta进行战略合作,共同研发MR芯片。他们把高通当成是内部研发团队一样,一切都是共同开发的。我们和微软的合作也是如此,我们一直在合作研发处理器和软件的解决方案。所以换个角度想,高通拥有满足两种合作需求的能力。上述合作方式,可以汇聚双方的研发精华。我们完全有可能提供高度定制化的芯片,根据Meta、Windows或者Android的软件需求进行设计。

 与此同时,我们也提供了一种水平式的开放平台,支持选择任何类型的终端,横跨Android手机、Windows笔记本、耳机等无缝工作,让相同的体验覆盖整个屋子或是汽车的智能座舱。打造最佳的开放水平式平台,这是我们的使命。因为各家公司共同创新,总是要比一家公司独自创新要走的更高。

 新浪科技:高通和苹果彼此推动着Android和iOS生态平台的创新。你怎么看待与苹果的这种直接竞争?

 安蒙:高通是在为Windows和Android生态系统赋能,是我们的客户在与苹果产品直接竞争。与此同时,我们和苹果也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为iPhone提供调制解调器芯片,很高兴他们选择延长了这种合作关系。

 新浪科技:对,苹果近期延长了从高通采购5G基带芯片的合约期限。有消息说他们自己的5G基带芯片研发遇到了困难。为什么基带芯片的研发这么困难?

 安蒙:这事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我很幸运在高通工作了很多年,1995年就作为工程师加入了高通,能够目睹无线通信技术的每一次转型,这是高通的一个核心竞争力。当你设计基带芯片的时候,首先需要考虑调制解调器可能用到的每一个可能行业。我们并不是只为手机设计基带芯片,我们也为PC,为汽车设计基带芯片。我们为工业客户,也为家庭宽带用户设计芯片。所以这种理解整体市场的能力,确保了我们的基带芯片产品可以用在不同运营商、不同基础设施提供商以及不同环境下的全球每个角落。这是一家能够制定基带芯片标准的公司所拥有的能力。高通从创始之初就提供诸多创新,以确保客户通信畅通可行。因此我们高度专注于此,也拥有核心竞争力。无论是5G还是未来的6G,只要你相信移动网络连接的重要性,高通总会有一席之地。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很多客户,包括苹果在内,都选择继续使用高通基带芯片平台。

 新浪科技:两年前你推出了业务多元化战略。目前进展如何,2025年目标有望实现吗?

 安蒙:我们已经取得了诸多进展。我们正在按部就班地完成在汽车领域的目标,不论是从营收增长角度还是从超预期发展角度。在拓展新计算平台方面也有了诸多进展。正如今天所宣布的,我们正在与Meta等公司合作推进VR/AR设备,正在大规模进军PC市场。随着今天所宣布产品的商用终端在2024年上市,这会给高通带来新的业务增长机遇。此外,我们也在工业IoT领域投入诸多资源,这是高通在中国市场拓展最为迅速的领域之一。零售、制造、能源、仓储、医疗等各个领域,我们都看到了诸多AI智能终端的使用空间。我想这会是高通未来几年的下一个增长引擎。

 新浪科技:高通是怎么在如此多的领域同步推进研发的,又是怎么在这些领域分配投资的?

 安蒙:首先是坚持我们的哲学,我们从来不认为创新是一家公司的职责,打造合伙关系和生态系统,才能汇聚诸多公司的创新和研发。比如在汽车领域,我们需要和诸多车企合作,和他们共同承担研发新技术的风险,这样我们才能了解行业开发性能。所以最重要的是合作伙伴。

 其次则是我们的资本配置,研发资源的配置。有时候我们有需要相信分配进行下注,因为当时很难预见到未来是否能成功,另一个最佳范例是我们相信伴随5G发展的还有AI,于是我们开始讨论5G+AI。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在AI家喻户晓之前就开始讨论和研发AI。我们一直在下注,花了十年才打造出AI处理引擎,因为我们相信一定会有下一代计算平台。所以,高通一直相信企业间的合作,这是高通始终保持创新和持续增长的秘诀。

 回顾移动行业历史,很多不同的企业来来去去,很多企业曾经取得巨大成功,但是时代改变了一切。高通之所以能够始终保持与时俱进,是因为我们从不固步自封。一时的成功并不代表永远成功。我们必须永不止步,不能志得意满,必须持续创新,推动技术进步。

 新浪科技:你已经在高通工作了近三十年。那么就你的个人体验来说,在这三十年中,高通发生了哪些变化,又有什么是始终未变的?

 安蒙:变化太多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和谦卑能够成为高通的一份子。这是一家始终在变革自身的公司。我最喜欢高通的一点,也是促使我每天工作的核心动力之一就是高通浓厚的工程师文化。这是一家十分适合工程师的公司,我自己就是一位工程师。高通始终在承受巨大挑战,又总能研发出新的技术。

 在高通起步之初,我们的使命是让蜂窝通信数据化,确保我们的技术可以让全球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畅通的手机通信,拥有良好的通话质量。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我们不仅是一家移动通信公司,还开始变成一家多媒体公司,因为我们开始打造接入互联网的终端,提供不同的应用。

 还记得你的音乐手机吗?我们开始向这些终端添加消费电子功能。用户因此获得了音乐功能、视频播放器功能、数码相机功能。再后来进入宽带时代,我们需要开发功能,打造掌上计算设备。这也就是骁龙的诞生由来。

 再后来我们看到汽车正在转向新一代的电动车。我们需要为汽车开发数字座舱。没人想到高通会在如此短的时间成为一家汽车方案提供商。我们几乎和全球所有想要做智能座舱、自动化的电动车企进行合作。再后来我们打造了移动PC,因为我们需要打造下一代的计算平台,这才有了今年你所看到的新品。未来,高通关注的是如何加速AI的普及,以及如何给每一个终端带来新的用户体验。

 这是高通的使命和发展历程,我们不会止步。我觉得高通是一家能够一直适应诸多变化,并且持续推动创新的企业。

 花絮:眼看采访时间已到。我决定开个玩笑结束这次采访。

 新浪科技:简单点,谁是GOAT(最伟大球员)?克里斯蒂亚诺还是莱昂纳尔?(注:即C罗还是梅西。这里埋了个梗,因为安蒙的名字正好也是克里斯蒂亚诺。)

 安蒙笑了:“都不是,是罗尔纳多,我们的罗纳尔多,他是真正的现象。(注:即巴西的罗尔纳多,两届世界杯得主,三次世界足球先生。安蒙是巴西人。)

 此外,作为一个曼联球迷,我也对“大金主”安蒙表示了感谢。因为高通刚刚与曼联达成多年合作协议,在下个赛季成为曼联球衣的胸前广告主赞助商。这是高通自此前赞助F1之后,再次高规格赞助体育运动。

 当我询问他最喜欢的足球俱乐部时,他笑着表示现在当然是曼联。心情大好的安蒙甚至拉起牛仔裤脚,给我展示他定制的曼联主题球鞋。鞋的一侧是骁龙Logo,一侧是红魔队徽。我告诉他,曼联今天总算赢球了。安蒙笑着:呵呵。

 (本文转自新浪科技公众号,作者郑峻)